《如何捉鼹鼠》((英) 马克·哈默)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惊奇

过去,鼹鼠丘会损坏农业机械上用于收割谷物的割刀。鼹鼠丘的泥土混进谷子里,会让谷子变质,失去价值。如果这种土连同作物一起不小心被收割,加工成青贮饲料,会导致牛和牛奶感染李斯特菌,不适宜人类食用
鼹鼠很小,很可爱,他们就像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一样,并不关心我们的感受。他们带来毁灭,而且永远不可战胜。也许我们的愤怒有一部分来源于我们总是一厢情愿地把他们想象成温和良善的动物,拥有个性化的人格,一如《柳林风声》里的鼹鼠,戴着一副大眼镜,文质彬彬,天真无邪,急于取悦他人。可在现实中,鼹鼠并不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内敛、低调。他总是打我们的主意。可能我们越想越觉得他比我们聪明。也可能我们对自己拥有并向他人展示的身外之物有更深的羁绊和自豪感。将看似永恒的事物据为己有,这给了我们一种永恒感。我们因为自己拥有的外物而获得永生之感,鼹鼠却闯了进来,破坏了这一切,夺走我们的财产,挑战了我们内心深处埋藏的某种信念。
鼹鼠破坏了草坪虚假的宁静,有的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园艺不是自然之道,而是利用自然和科学规律将我们的意志强加于一个场所,而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控制欲走向了极端。
我工作过的一个花园里有一大片开满鲜花的草地,每年我都会用镰刀把它割一遍。我用镰刀是因为它安静,没有污染,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它给了野外生物逃生的机会。割灌机和割草机对于野外的生物来说是毁灭性的:它们将所经之路上的一切生命屠杀殆尽。青蛙、蟾蜍和刺猬全被削成碎块,血肉模糊。我干过这种事,被溅了一身的血。这样无谓的杀戮让我内心深感不安,于是我研究了其他割草地的方法,发现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投资数千英镑购买另一台机器,要么学习如何使用、保养一把镰刀。我选择了镰刀。
我刚开始自学园艺时,天真地以为这是一份田园牧歌式的职业,培育生命,愉悦感官,主要与鲜花、草地、水果和树木打交道。没过多久我便发现害虫与害兽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得不对付鼹鼠、鼻涕虫、蚜虫、黄蜂、老鼠、杂草和许多其他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园艺工作的大部分内容就是消灭生命。于我而言,这一领域一直满是冲突:我最爱的场所是我无须执行杀戮任务的野外。杀生很难。可他们若不死,我就要亡:我得工作,我需要这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和家人。不过杀死一只昆虫是一码事,杀死一只哺乳动物又是另一码事。开始动手之前,我并不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真的下得了手吗?当我真正动手时我会有什么感觉?
一七○二年二月,威廉三世(又称奥兰治的威廉)在里士满骑着他那匹名叫索雷尔的马,被鼹鼠丘绊了一下,这位国王被甩到地上,摔断了他的锁骨,由此断送了性命:他染上了肺炎,并于次月去世。距此十四年前,新教徒威廉和他的王后玛丽废黜了统治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天主教国王詹姆斯二世(苏格兰的詹姆斯七世)。但在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和其他国家,有许多政治派别都是废王詹姆斯的拥护者,于是其党羽举杯向鼹鼠敬酒,“为穿黑丝绒的小绅士干杯”,直到今天人们偶尔还会听到这句话。伦敦圣詹姆斯广场上有一座精美的铜像:威廉身披古典样式的长袍,衣袂飘飘,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俨然一派凯旋的君王风范,他的马高高昂起头颅,鬃毛飘荡,就在他的左后蹄边,有一个小小的鼹鼠丘。
鼹鼠并不住在鼹鼠丘里,大多数鼹鼠丘只不过是他们的生活垃圾、泥土和石块组成的垃圾堆,除非下面的地道坍塌,否则他们不会再回到这里。鼹鼠丘里常常混有陶瓷和玻璃碎片。在英格兰北部和丹麦,考古学家从鼹鼠丘的土里筛出鼹鼠从地下带出来的碎片。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寻找昔日文明的蛛丝马迹,同时也避免了惊扰遗迹的安宁:他们称之为“鼹鼠学”。
鼹鼠有至少两种地道:一种是觅食地道,弯弯曲曲,方向变来变去;另一种是永久性的地道,通常沿着田地的边界,沿着墙根、栅栏线和树篱在地下延伸,这些地方湿气凝结,土壤一般都很潮湿,而且没有外来的干扰。永久性地道通常很深,充当着鼹鼠整个系统的支柱,是他的家之所在。如果食物充足,他就会一直待在这些地道里巡逻,寻觅掉进去的蠕虫和甲虫。食物短缺的时候,他就开始扩张自己的网络,挖掘觅食地道,新的鼹鼠丘随之出现。
鼹鼠可以在花园的地底下愉快地度过一个夏天,无论有多少只都不会被人察觉,但随着天气转凉,虫子钻到地下更深处,食物越来越难寻觅,他们便开始扩张自己的领地,于是就轮到我被召唤出场了,因为鼹鼠丘会蔓延到之前没有出现过的地方。